除夕夜灯火通明,母亲到来,禁放烟花后的别样安静与热闹

来源:优游网责编:网络时间:2025-05-12 14:59:57

韩珺|鸟向南飞

星星落了

天要亮起来了

那只白色的鸟

大雪之后就飞走了

歌声急速降落

靠岸边的门

再也打不开了

小时过年,灯必须早早亮起。灯亮,一个家才能兴旺。父亲说,筷子头上省不下来钱,过年家里除了要团圆,要热闹,一定要亮堂。越亮堂,日子才越好。

我把所有的灯全打开,连阳台的灯都亮着。小区路灯本就昏暗,院子里和室内的灯光流水一样泻出来,映着长青的小桔树,风吹叶动看的一清二楚。

母亲很少来家里,这是第一个除夕夜。她坐客厅看电视,春晚的歌舞小品越来越热闹,台上台下全是人,连机器人都活跃起来,扭秧歌舞手帕,无所不能,这个世界真是变幻无穷。

烟花爆竹多年禁放,整个城区安静的没有声音,换作平时,我会喜欢这样。我睡眠向来很浅,一丁点的动静都会惊醒。荧屏内花团锦簇,小品刚刚结束,主持人好听的声音在祝福中高扬,母亲垂下头,轻轻叹了口气。

倘若没有屋内的灯,院子和小区一片漆黑。夜里寒意加深,室内室外两重天,地暖温度二十度,穿着薄睡衣,从客厅走到房间,又回到沙发上坐下,茶几上花和水果新鲜,母亲衰老的脸黯然无色,鱼尾纹深刻,眼圈格外红。

隐隐约约有烟花尖锐声传来,要在以前,尖锐声会连续炸开,炸的天空透亮,映出无数张兴奋的脸。要在以前,你肯定会点燃一支烟,拿起长烟花,慢条斯理地点起来。烟花喷出好看的火焰,火焰五彩色,随着你手的转动划出一个又一个圆。烟花很快燃尽,夜空之下,突然安静,很多人在陆续离开,你也一样。

夜里凉,屋内空调没开。朝东的房屋本就少阳光,父亲离开之后,更是清冷。母亲抱怨了多年,冬冷夏天热,房屋朝向不好,怎么弄都不舒坦。你把空调打开,遥控器早就不知道丢哪儿。立式空调,直接在面板上操作,方便的很。母亲瞥了你一眼,坐在沙发上,嘴里低声嘀咕,你没理她,有热风流出来,很是暖和。你把出风口调了调,对准沙发位置。

紫竹林风过沙沙响,细枝韧劲大,怎么摇都不断。坞村委后面的河流两边有大片竹林,竹杆长的细又高,密林透不过风,却藏的住人影。城里偶有鸳鸯飞到河流旁,散步、嬉戏,再钻下野竹林,暧昧又有情趣。

你绕过那片浪漫林,走的快又急。河水在身后缓缓地流,这不是你喜欢的地方,多年前,你就想走,一个人,去哪儿都自由,去更远的地方说不定还能闯出不一样的天地。年后一场雪,压断了不少竹枝。你察看竹林,却发现根系复杂,盘根错节地全都朝着墙根位置长哪种鸟能倒着飞,长的粗了自然会损屋基,隔壁邻居好心提醒。你狠心将竹林砍了三分之一,仍阻挡不了长势。清明刚过,细笋窜高,长成了嫩枝。母亲拔了几根没长大的笋,却被嫩枝戳伤了手,你一气之下,索性将那林子全部清除。

母亲的事触动了你,你不放心她一人待家,出了事身边连个人都没有。你斩断念想,自此不望海阔天空。火车鸣着汽笛驶远,雨白天黑夜下不停,湿漉漉的轨道伸向远方,两边空荡荡的,一把雨伞也没有。

我在厨房忙碌。很久没有做饭,手生又笨拙。切菜不小心削掉右手食指上的皮,血流出来,感觉不到疼。

北面窗户正对着车棚,有电动车被触撞,警笛拼命响。太阳快下山,窗前桂花树有叶子在落,随便一片落在谁头上,都会引起惊慌。

她们说,这就是命啊。命定的事谁都拦不住,像那突然袭来的寒流,或者一阵风。失去方向的人心乱如麻,拿起电话随便一个号码拨出去,除了哭,一句话也没有。

热水在壶里翻滚,很轻的笑从门边传来,门窗都紧闭,室内除了我没有人。难道是你?

不可能,我第一时间否定,盯着猫眼朝外望,一个人影都没有。

不过也不是没可能。如今你要来,定是来无影去无踪。挣脱这人间的苦,去哪儿都无所畏惧。哪怕只是一丝魂,也比尘埃轻。

母亲晨练遇风寒,夜里咳不止。上班前你送她去诊所挂水,中午再送去养生馆艾灸。雨天雾气大,你车开的慢。来往车辆像飞鱼,你目不转晴盯前方,眼里有火焰。

什么样的女孩才能遇上你。母亲问,她身边的朋友也问。母亲拿你的照片给人看,浓眉大眼,笑的像个孩子,多好。

壁灯亮,灯下人眼睛和唇在发光。你正襟危坐,不敢看前方。话少果然不投机,见过一次面,再也没音讯。你索性不出门,打定主意一个人。一个人又何妨。母亲被你气的哭,你关上门,躺在床上蒙头睡。

醒来还是那个世界。你赤脚,在房间走来走去,窗户打开,电脑音乐传很远,有风像巧手,钻进来拂你的脸。你深深叹口气,望对面黑瓦愣上,有鸟雀扑腾几下飞走,天空高远,人和鸟一样渺小无助,你有很多话想说,却不知道找谁说。

草坪开阔,石阶宽而不陡。拾阶而上的半途中,立有大块石碑,石碑上字字如泣,上方种植大片花草,虽然未曾绽放,也是葱葱茏茏。

前方的人,戴白布,捧着骨灰盒缓慢走,一步一顿不回头。生怕一回头,魂就会掉,会让离开的人不安心。

你无子嗣,找了近亲的晚辈说好来送你,临时变卦,连电话都不接。无白布,人心看的更清楚。我送你上山,那台阶之上草坪之后最好的地方,可以安睡。你在这里,最后的归宿,像最开始的出生之地那般干净,看星星坠落,太阳升起,天亮起来,一切有序,一切重新开始。

母亲没来这里,她们说,白发人不能送黑发人。隆冬,即将进入腊月,所有的鸟已飞走,像十七年前那样,我焚香祭拜,任眼泪肆意流,只不过那次是父亲,这次是你。我垂眸再次向命运低头,不得不承认这无常人事,如风雪无情,足以击碎所有梦境。风吹在脸上,足够的清醒,足够的冷。

他们转身,从另一方向缓缓而下。他人所得的仪式,你也有。你如叶落,归入大地,除了眼前这方寸之地,别无痕迹,只留摧心之爱,让我承接,让我时时见证激情和寂静的缝隙中间,幸与不幸如何转换。

夜不能寐。闭上眼睛,总能想到你,总以为你还在,没离开。和从前一样说话,你说的最多的是母亲,她的衰老和任性,让你既担心又烦扰。你不是一个完美主义者,却也不能容忍尘埃漫天飞。失去父亲已经很痛苦,有母亲在,那痛苦并没减少一分一毫,反倒多出不少羁绊。倘若没有正确的爱,活的连一个流浪汉都不如——你在持久的沉默中,忍受一切,像父亲那样,悄悄地把眼泪抹掉,把满腹的心事狠狠咽下去。

其实你是想逃离的。你不止一次告诉我,想过一种新生活,离开那个冰冷沉寂的房屋,离开母亲,去别处看看。

可是你不能。

你说,如果人生可以重来,如果父亲还在,一切会不会不一样。

我不知道。你也不会知道。

这人世间的事,有谁能说的清楚?那一天,你在电话中哭着说:一个人又何妨。与负累的人在一起,还不如一个人清静。

我懂得你的委屈,在共同的血脉中,我明白你为情感所坚守的意义。任何一段关系,倘若失去理解和爱,维持下来的会是什么?

只是我们都不能冒然斩断这一切,不是不敢,而是不能。

从梦里惊醒,胸前背后全是汗。连日做梦,梦里人与事都记不清。你已经不在世间,这黑中之黑,寂中之寂,和从前一样又不一样。你曾说过,一个人走近另一个人容易,想走进,却很难。正是如此,你,我,还有更多人,才会越发孤单。

太阳一次次升起,这个冬天罕见的温暖,所有的冷你都带走了,留下阳光一样的记忆,在我心里流淌。只要稍稍一抬头,泪水就会顺着面庞流下来,钻心地疼。

细碎的风渐渐柔和,海棠枝泛青,梅花开的迟,立春过后,才开始打苞,枝头高的好几簇都绽了瓣儿,母亲说,又是一年了。

所有人都跟随时间走,唯独你停下来。他们绕过你,穿过一扇扇门,道别,微笑,说好听的话,坚信不久会再见面。前方的路在延伸,高大的树木,叶子绿了又黄,黄了又绿,终有一天,他们会离你越来越远。

直至最后忘记你。

三月的雨终于落下来,天空铅灰色。雨水贴着皮肤流淌,我的衣服又湿透了。“鸟向南飞,所有的船调转方向,那个人安上翅膀,用树叶在歌唱”,那个人是你又不是你,那个人飞的比鸟高,接近天空之空,从此不复返。

永远没有圆满的轨迹。这个地球,这种人生,这残忍的人世间。你躺下,不分昼夜,不分季节,不分爱或不爱。有人在欢笑,有人在流泪,有人奔跑,有人逃离。竹林一夜之间长高,河流缓慢,屋后方的高塔早就裂开,落叶一片一片钻进去。

没有人会知道,我闭上眼睛只是装熟睡。无人之时,只会安静地哭。

没有人会知道,你活的时候那么轻,走的时候更轻,像一片羽毛,像离枝之叶,像河面上掠过的一阵风。

你终于可以离开了,那么安静的大地,那么长的梦。好好地睡,脚步很轻,空气很干净。不用担心看不见的河底,会有落荒的鱼。岸边的草很长,美丽忧伤的女子,会一直仰望。

作者简介:

韩珺,安徽宁国人,文学爱好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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